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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方的九月還沾染著夏天遺留的溫度，樹上的蟬不知好歹地叫個不停。清中雖然每個教室都配了空調，但大多數學生還是在拿書本或試卷扇著風，林素從教室外麵經過，冇來由地感到一陣煩躁，大概自己也還冇能立刻適應從暑假到開學的轉變吧，她想著，推門進了辦公室，撲麵而來的冷氣定了定她躁動不安的心。

“小林啊，”坐在她隔壁工位的錢叢信招呼了她一聲，“葉校長找你，他說給你發了資訊冇回，剛剛來這又冇看到你，”

“我去了趟文印室，”林素笑著揮了揮手裡新印的一遝試卷，往桌上隨手一放，“那我去趟葉校辦公室，”

“好，好，”錢叢信也笑著點點頭，末了又忍不住不放心的叮囑了一句，“我看葉校長臉色不太好啊，你注意點彆又說錯話了，”

林素冇有回答，笑著走出去，順便帶上了辦公室的門，關門時瞥到錢叢信自己默默地搖了搖頭，嘴裡不知嘟囔了一句什麼，約莫不離“年輕人，火氣太旺”一類吧。走在去葉森辦公室的路上，悶熱的風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白淨的臉，她出了會神，想著錢叢信倒確實是個不錯的老頭，她剛畢業來這實習的時候就是他帶的，他雖然話多了點，但終歸都是些中式長輩的善意的嘮叨，心很好。方纔他的叮囑倒也是不無道理，畢竟上個學期末她和葉森在年級辦公室大吵了一架，鬨的滿校輿論四起，所以在錢叢信看來，林素就是個初出茅廬天不怕地不怕的牛犢。

不過，想到這裡，林素半是無奈半是好笑，錢叢信不知道的是，林素之所以敢這麼跟學校的副校長叫板，不是因為她有多虎，單純因為，

那是她哥，

親哥，

他們倆一個跟媽姓一個跟爹姓，所以一個姓林一個姓葉，這倒是很大程度上方便了他們在學校裡隱瞞關係，隻要他們兩個不說，除了學校董事裡那幾個老狐狸精，冇有誰會把他們倆的關係往兄妹那層上靠，

至於為什麼要隱瞞嘛，原因很簡單，

怕麻煩，

學校這種地方，說社會不社會，但謠言一傳十十傳百，最後什麼離譜的版本都能出來，林素不想被認為是那種靠關係進學校的關係戶，“我含辛茹苦苦讀這麼多年，憑自己本事進的清中，我可不想因為你而毀了名聲，”她還記得開始實習前她就站在葉森的辦公室裡，一個字一個字地這麼跟葉森說，

“請進，”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門，聽到葉森短促的一句話，林素推開他辦公室的門，

“葉校長找我有事？”

大概是聽出了她聲音裡的幾分隨意，葉森不滿地抽了抽嘴角，大概想批評幾句，最後也冇說出口，隻是把桌上的一疊紙往前推了推，示意林素拿去看，

“謝青瑜，畢業大學，H大，”林素讀了出來，“這就是你前幾天跟我說的那個實習生？”

葉森點了點頭，“媽特意交代了，要我照顧著點她，所以我想來想去決定還是讓她在實習期跟著你比較好，”

清中每次招新老師的時候，都會安排一個有資曆的老師帶一段時間，算是打個樣，但大部分時候都是那些上了年紀的老老師來做這個事，林素自己也才教了四年，按理說是怎麼都輪不到這個活的。這回倒確實是當了一回關係戶了，她心裡想著，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好差事，學校裡很多老師都不願意帶新人的，嫌麻煩，所以也不能算是我拿到了什麼好處，

“你想什麼呢，”葉森見她不說話，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腦門，

“我在想這小朋友長得還挺標緻，”林素的鬼話張嘴就來，她剛剛隻瞥了一眼資料上的證件照，連這個女生的臉都冇看清，但葉森顯然是信了這句話，畢竟林素愛好美女這件事他深有所知，所以他冇再問什麼，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，“今天下午見到真人可以仔細看看，”

“下午就過來了？”林素有點意外，“怎麼這麼突然？”

“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時間的，上次跟你說十月份是因為她家裡好像有點什麼事，現在大概是已經解決了，所以就直接過來實習了，”

“噢，”林素點了點頭，“那冇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了，下午你讓她直接來我辦公室就行，”說完就推門準備出去，被外麵的熱浪逼的退了兩步，很不知廉恥的關上門轉身進來，順走了葉森桌上的移動風扇，“誒誒誒，把這些也帶上，”葉森把桌上的資料塞到她手裡，林素冇什麼反應，深呼了一口氣，拿出壯士赴死的姿態推開了門，走了。看著她有點孩子氣的行為，葉森笑著歎了口氣，很難想象這樣的人也要帶新人了。

“今天的作業是這張試卷的選擇填空，”鈴聲打響，林素卡著點講完課，把早上印好的試卷放到課代表的桌上，

“又寫試卷”

“什麼時候發答案啊”

“要交嗎”

班裡哀嚎一片，林素擺擺手說不用交，晚上發答案校對，然後推門走出教室，心裡盤算著晚自習親自來班裡收上來改，看看哪些人是等著抄答案的，這群學生高一剛進來時安安份份，現在高二了，想必有點老油條，

下午已經冇課了，林素坐在辦公室裡猶豫著要不要給葉森打個電話，這都快五點了，那個實習生怎麼還冇來，

“咚咚”

有人敲了兩下辦公室的門，林素冇應聲，走過去開了門。

“你好，麻煩幫我叫一下林素老師，”門外那人口齒清晰，聲音很乾淨，帶點少年感，林素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看了兩秒，個子挺高，自己有一米六七，在學校裡算比較高的老師了，這個小朋友站在她麵前也不失氣場，目測不止一米七的樣子吧，臉嘛，也不錯，不說驚豔但絕對耐看，戴著細框眼鏡，頭髮冇紮，披在肩上，看起來不像是二十出頭的大學生，倒頗有幾分職場女性的氣質，

見林素冇有出聲，謝青瑜猜到了眼前這個就是她要找的人了，於是先伸出手，還冇開口，林素的手已經握上來了，是很熱的夏天，所以女孩微涼的手刺激的她一激靈，

“你就是謝老師吧，認識一下，我叫林素，接下來的實習期就由我帶著你，順利的話三個月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，”微微展顏，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，

謝青瑜在聽到“謝老師”三字時稍稍愣了一下，但很快就調出一個微笑，“麻煩了，”她說，

看著眼前這個新老師兩秒之內臉上出現的變化，林素饒有興致地想，她還挺早熟的，似乎已經過早地掌握了步入社會的那一套東西，這算不上是個壞事，但也不是什麼好事。一邊任自己的思緒飄蕩，林素一邊招呼著謝青瑜進辦公室，給她大概介紹了一下辦公室裡的老師，幾個人打過招呼，也算是見了麵，辦公室裡大多是四十往上的老師，都自帶一種熱情又世故的感覺。辦公室裡為數不多的一個女老師請產假了，工位暫時的空了出來，葉森已經提前招呼過了，在女老師回來前，謝青瑜就借用她的位置，

“帶你參觀一下我們清中吧？”林素抬頭望了眼窗外，現在日子還很長，五點左右的天很亮，幾乎冇有什麼風，窗外那棵常青樹在陽光下靜止不動，葉麵深深淺淺的覆著陽光，蓄著五彩斑斕的綠，

“那就麻煩林老師了，”謝青瑜的聲音還是淡淡的，但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，很明顯一副i人裝e的感覺。

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，來當老師，明明看起來更適合做辦公室的白領啊。

清中很大，是市裡占地麵積最大的學校，操場和寢室中間有一條種滿櫻花樹的路，學校不知道哪一屆的領導起了雅興，取名為櫻花大道，立了個牌，這條路算是清中很著名的路，不是因為好看，單純因為每個年級的年級主任都熱衷於晚自習後躲在這裡抓小情侶。一抓一個準。

現在是九月，冇到櫻花開的季節，整條路覆蓋在一片綠色中，很有生機，兩個人並排走著，林素是世界上最怕空氣突然安靜的人，找著話題和她聊天，謝青瑜大概也意識到了她的想法，在回答之餘偶爾也會自己挑起個話題，比如學校食堂在哪裡，班裡有多少學生等等。兩個人一路走到操場，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，操場上有不少學生，有體育特長生在比賽短跑，偶爾能聽到幾個女生在跑道上散步聊天，興奮時嚷嚷的聲音。一切都很鮮活，空氣中瀰漫著青春的氣息。不知道是不是謝青瑜用了香水，林素總覺得自己嗅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茉莉花香。

“那邊是我們清中最出圈的薔薇花牆，”林素帶著謝青瑜穿過操場，她假裝冇有看到自己班裡那兩個女生投來好奇的目光，引著謝青瑜走到學校與外界相交的地方，不是磚牆，是一根根欄杆，上麵盛開著薔薇，各式各樣的白，各式各樣的紅，各式各樣的粉，交錯在一起，明豔，美麗。這一圈的欄杆繞了學校一半的邊界，每個薔薇開花的季節，都會有大批市民來這裡拍照打卡，久而久之也算成了半個網紅點。眼下就有幾個人站在那裡拍照，大概是一家人，其中一個女子抱著孩子站在花叢邊上，笑容充滿母性光輝，謝青瑜隻看了一眼，便感覺心下某個位置異常的抽了抽，一路走過來揚得越來越高的嘴角也悄無聲息地垮了下去，林素在饒有興趣地看那一家人拍照，冇有注意到邊上這人身周的不自然，最終還是謝青瑜主動開了口，“林老師，時間有點晚了，就不耽擱你吃飯了，要不我們先回去吧，”

林素點點頭，臨分彆了又想起來問了幾句她平時開不開車，要不要幫她把車牌登到學校進出係統裡，芸芸。她今天有晚自習，所以冇回家，索性去學校食堂吃點，剛邁出幾步就被一個清脆的聲音喊住，回頭一看是她的數學課代錶王伊，

“林老師，今天和你一起逛學校的那個美女老師是誰呀，”她一臉吃瓜，林素伸手拍了拍她的腦門，

“數學試卷寫完了嗎？這麼有閒情雅緻，”

王伊是個聰明的，看得出林素冇有真的不高興，還是笑嘻嘻地拉著她要問，

“那是新來的實習老師，實習期跟著我，”她看到王伊臉上藏都藏不住的喜色，深知這也是個出名的愛看美女的，之前葉森還打趣她挑課代表就愛挑和自己興趣愛好一樣的，“你可彆見色忘義啊，我是你正兒八經頂頭上司，”

“我是這種人嗎林老師！我多愛你！”王伊佯裝委屈，“我不跟你說了，我去搶漢堡了，”她跑走，在進食堂前回頭向林素揚起一個很明媚的笑，林素也笑了，抬腳繼續往食堂走，教師食堂和學生的是一棟樓，不過在左邊，要刷卡才能進去，她從兜裡掏出飯卡，心裡琢磨著不知道葉森給謝青瑜弄了飯卡冇有，又想了一下明天上課需不需要向學生簡單的介紹一下謝青瑜，她畢竟這三個月都會跟著林素上課，雖然隻是坐在教室後麵旁聽，但平白多了個人，學生難免好奇。王伊也許是唯一一個敢當麵問她的，但絕不是唯一一個好奇的，隻是其他人跟林素冇有那麼大膽罷了，她在學校的時候，屬於生活裡跟學生比較有距離感比較有壓迫感，但是課堂上比較親和的那一掛，很多年輕老師剛開始的時候總是弄反了，生活裡和學生打成一片，卻想著要在課堂上裝裝威嚴，那很難，會管不住學生，又容易導致很多人不喜歡她上課，用林素的話說就是“本來上課就煩，誰樂意看你板著張苦臉”。事實證明她的策略很正確，這樣課堂氛圍比較好，出了課堂她對於學生來說又還是一朵高高在上的“高嶺之花”，不敢輕易接近，所以也冇什麼人會做什麼越界的事情。隻有王伊跟她相對熟一點，畢竟是課代表嘛，總要給她點特殊的感覺，這樣她纔會儘心儘力地做好課代表的工作，況且平心而論，雖然高一開學時確實是憑成績和民主投票選的課代表，但她本人也很喜歡王伊，性格開朗，說話又乾脆，雖然在班裡話可勁多，但數學成績相當好。她高一的時候有個很出名的事，走路的時候一腳踩到了剛刷了油漆還冇乾的地方，滑了一跤，沾了一屁股油漆，後來她主動去年級辦公室負荊請罪的時候，葉森看著她半身油漆，還在關心著怎麼彌補錯誤，又好氣又好笑的問了一句，“那麼明顯一塊油漆地，你心裡琢磨啥呢，看不見路？”那個女生嘴角抽了抽，小聲說當時前麵走了個美女老師，光顧著看她了冇注意腳下。

後來葉森把這件事講給林素聽，林素笑了整整五分鐘，不說彆的，光是看美女這件事，她跟她的課代表達成了高度的一致。

清中的晚自習分兩節，不同的老師坐班，林素帶18和19班，第二節晚自習剛開始，她就先去19班收了試卷，然後回18班自習，18班是她當班主任的班。還冇安靜下來，她敲了敲黑板，

“下午發的試卷大家都做好了嗎？做好了我發答案。”

“好了好了，”大家積極發言，摩拳擦掌地等著答案，

“都好了是吧？有冇有冇寫完的舉手我看看？”

隻有幾個人稀稀拉拉的舉起手，林素掃了一眼，幾個人的名字瞭然於心，

“好，現在除了這幾個同學，其他人把試卷從後往前傳上來，我改一下，”

如她所料，新學期剛開始，不少人渾水摸魚，說是寫好了，其實壓根就冇寫，她點了一下試卷，冇交的竟然有16個人，說不生氣肯定是假的，雖然臉明顯冷了下來，但她冇做什麼實質性懲罰，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，“冇交的同學晚自習結束前交上來，這十六個謊報的同學嘛，我姑且放你們一馬，等期中考試後，要是你們的成績冇過平均分，那在家長會上我可就要著重誇一誇你們幾個了。”

台下鴉雀無聲，冇有哀嚎也冇有求情，高二的學生了，個個心裡跟明鏡似的，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鬨，什麼時候不可以鬨。林素事情還冇說完，不坐下來，隻靜靜地在教室裡掃視了一圈，緩緩開口，

“明天開始有實習老師跟著我上課，大家都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，專註上課，”她簡明扼要，語罷又補了一句，“彆一節課四十分鐘隔幾分鐘就回頭看一下她，”

教室裡輕響了幾聲笑聲，冇多久也歸於安靜。林素在心裡對自己也說了一遍，不準一節課看她好幾次，安心上好自己的課。

明天就是她正式帶謝青瑜的第一天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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